能自省的父母，才不會造成錯誤傳承

親愛的音：

教養議題討論到最後，例如不打小孩，例如我說成年的孩子還是不受父母尊重，就會聽到這種鄉愿：「不會啦。一代會比一代好。」意思好像是說：不用認真處理問題，它們就會自動消失。

不會。澳洲有研究，不好的家庭教育，只要中間沒人有自覺斬斷，至少會傳八代。從小習慣被大吼大叫的人，長大後也會不自覺地繼續把這種習慣往下傳。

你似乎不相信現在還有人打小孩。我說，多了，隨便抓就是一籮筐的例子。

妹妹家隔壁新搬來的鄰居，小孩也不過幼稚園年紀，打到我妹夫差點打電話報警──孩子已經苦苦哀求不要打了，大人還是不停手。

有天在路上，聽到一位媽媽當街罵小孩，七、八歲的孩子，被當成十惡不赦的壞人罵，那股兇狠勁，如果派她打仗殺敵，以一擋十絕對沒問題。

就是上星期，我搭電梯回家，同時進來三人，一字排開面對門，母在最左，中間是女兒，最右邊是兒子。

好像是兒進電梯動作太慢，母先瞪兒，兒沒有態度不好，只是問媽媽，「你為什麼瞪我？」母毫不猶豫，右手繞過女兒面前，給兒子就是一巴掌。被打的兒子，十歲不到，沒什麼表情，只是抬頭再問：「你為什麼瞪我？」

對！我也要問，你為什麼打他？母說：「你不要讓我丟臉。」小孩在外人面前問問題，就是讓父母丟臉──這是什麼觀念？一個在父母尊重下長大的孩子，對自己的孩子，會有這種反應嗎？如果有，可能性應該比中樂透還低。

你馬上想到一個反例。「我有個朋友，我是看他被他爸爸罵髒話罵大的，可是，我看他現在對他的孩子，好得不得了。」

我說：「很多人前的慈父慈母，都有在人後不為人知的另一面。

「在錯誤教養環境長大的孩子，人格裡，多多少少都有『洞』。外人看到的，多是好的一面；一旦遇上不如意，上一代惡劣行徑的『遺傳』，就會從那個『洞』裡漏出來，波及孩子。」這樣的例子，到處都是。

父母要用誠懇誠實良善的態度，對待孩子，即使他們已經調皮到讓你抓狂了。因為好的、壞的習慣，都會一代傳一代。

今天，星期一早上，我又到星巴克寫稿。旁邊坐了一對父子，子約四歲。當我家孩子幼稚園年紀時，只要先生休假，我們會特地讓孩子請假，或是中午就去學校接孩子出來。

在上班的上班上學的上學的清閒咖啡廳裡，讓孩子享受一個三明治或一塊蛋糕。不是特別的事，卻可以感受到孩子被寵愛的喜悅。

當我正在想「他真是好爸爸」時，不到十五分鐘，就上演了父母翻臉比翻書還快的戲碼。

「為什麼我講話你都沒在聽！」爸爸突然大怒。 「你為什麼故意跟我作對！」因為兒子把牛奶撥到身上。 「你這樣我們回家，不帶你出來玩了。」爸爸起身做離開狀。 「爸爸，我不是故意的。」兒子滿臉驚恐，唯唯諾諾地說。 「為什麼一杯牛奶喝這麼久！」 「你看看，你這件衣服，以後也不能穿了！」（為什麼不能穿？我也想知道。） 「爸爸，對不起。」 「你還想玩，什麼都做不好，還想玩，憑什麼！」 「爸爸，對不起。」 「對不起有什麼用，我講話你都沒在聽……」

為什麼明明是好爸爸，卻突然像中了邪似的。他一邊貶損孩子，一邊收拾。等怒氣慢慢平息後，可能又後悔，他開始幫自己打圓場，最後帶著孩子離開。

一離開，我家兒子──他今天難得跟我一起出來工作──伸出食指，癟著嘴，在眼睛旁比出哭哭的動作。那個四歲的小孩沒哭，兒子是說，那真是悲傷得讓人想哭，「他已經說對不起了。」

我說：「這個爸爸還不算壞。比他壞十倍百倍的還很多，只是你沒機會親眼看到。」兒子又癟嘴。從小在幸福裡長大的人，對不幸福的人，感觸更多。

四歲的孩子打翻牛奶，當下一定也嚇到了，為什麼要用這麼惡劣的態度對待？這些父母的惡劣態度倒底是怎麼來的？因為上一代，上上代，再上上代也是這樣。

父母不自省，不決心斬斷錯誤行為，問題不會自動消失。大人不改變，受害的卻是孩子，還有孩子的孩子的孩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