很鬆和很緊

如果說我是一個管孩子很鬆的媽媽，姊姊一定會大聲抗議，「沒有一個同學的父母像你這樣！」所以，我是一個管孩子很緊的媽媽囉？這句話也沒錯。因為在很多事情上，只要時機還未成熟，我會毫無猶豫地對孩子說「不」。

但是當我說「好」的時候，還是會嚇壞一堆「管孩子很鬆」的父母的。

姊姊接觸的是西方教育，看的是西方小說、電影，身邊是來自西方的同學，再加上她的天性，所以她的價值觀，完全向西方靠攏。我這麼形容她，是中性說法，沒有批評的意思。為什麼我特別提到「天性」，因為同樣的環境，放到同一個家庭的兄弟姊妹身上，可能看到不同的結果。 姊姊很愛美，而且完全承襲西方的審美觀，短褲愈來愈短，上衣愈來愈露。一開始，我禁止，理由是，自己這樣出門，會增加壞人找上你的機率。「那跟著父母一起出門呢？」沒有安全顧慮了吧，看你還有什麼理由。 「為什麼要穿這麼露？」 「整個街上都是這樣穿的人，為什麼不可以？」五十年前也沒人穿比基尼，為什麼現在可以？這些事，都不是父母說了算數的。

「別人要跳樓，你也要跟著跳嗎？」

大人不要自己說不出理由，就拿這種理由來堵孩子。這句話就是典型的耍嘴皮子。別人要跳樓，跟我穿什麼衣服上街，有什麼關連？媽媽，你不知道跳樓會死人嗎？我只是要穿得跟別人一樣，你卻搬出會死人的比喻，大人到底有沒有邏輯概念啊？聽多了這類語言的孩子，慢慢就會將大人的話當耳邊風了。 漸漸地，我不太管姊姊穿什麼了。如果不管東方社會的眼光，她配搭出來的衣服，看在媽媽眼裡，都美得不得了。既然她敢不管別人的眼光，我為什麼要管呢？她明明很有自信地要出門了，我為什麼要說出掃興的話來？如果我什麼都要管，那要管到幾歲？我們準備幾歲放手？還是準備管孩子一輩子呢？ 暑假，我安排了一個月的假期在台灣，姊姊卻說她只要待三個星期。多待一星期一起回去好不好？不行，我要找同學玩。香港的家白天沒人，爸爸晚上才下班回家可以嗎？沒大人更好。 在這種事情上，我管孩子管得鬆。當孩子不想跟著你的時候，就是要放他們自由。「全家人要一起行動。」「我不放心你一個人。」「作孫子的要多陪陪祖父母。」……這是自私的大人，用來框住小孩的理由，我不想用。

幫姊姊改了提早回香港的機票後，她說：「上飛機那一天，我要去看爺爺奶奶？」她看了看機票，晚上七點的飛機，「我中午去吃飯，下午還可以陪他們聊聊天。」

從頭到尾，沒有人要求姊姊這麼做。我不會要求孩子這樣做的原因是，想要多陪陪父母的人，請自己去做。別人沒有義務幫你孝順父母。這個別人，包括你的孩子，和你的另一半。在感情這件事上，有心的人，會自己去做；沒意願的人，強求沒意思。 看看我們周遭，有多少人在「孝順」這件事上，做的都是表面功夫。明明做得心不甘情不願，卻抵死也不敢說個不字。對自己最親近的人做表面功夫，對不起對方，更對不起自己。 姊姊為什麼主動說要去看爺爺奶奶？請不要將重點放在「她真是一個好孩子」上。應該是說，什麼樣的爺爺奶奶，會讓孫子主動想要親近？等我們老了，孩子成家，有了下一代，我們要怎麼做，才能讓晚輩想來親近我們？如果我們不主動要求，孩子還願意來找你，那才叫感情好。 早上九點，姊姊的鬧鐘響了，愛美的人，一定會預留充足的時間梳妝打扮。我走到客廳，看到打包好的行李旁，預留的兩件衣服，心裡驚呼，「你找死啊，去看爺爺奶奶，穿這樣！」已經很短的短褲，選個深色的也好，偏偏是大紅色；已經露得不能再露的背心，還是亮藍色的。祖父母，就是保守的代名詞，你這不是自找麻煩嗎？ 當小孩喜歡自找麻煩時，千萬不要攔著他們。

我什麼話也沒說，就讓姊姊這樣去找爺爺奶奶了。 晚上十點，我打電話回香港，「姊姊，爺爺奶奶今天看到你高興嗎？」高興。 「他們沒對你的衣服說什麼嗎？」沒有。

「什麼都沒說？」我不敢相信，「爺爺沒有把你的短褲往下拉嗎？」

「哦，爺爺有說－－你穿這樣不冷嗎？」

爺爺，現在是放暑假啊。像你這麼有EQ的老人家，要去哪裡找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