給女兒的嫁妝信 ─ 獨立

親愛的姊姊，那天聽到你要求男朋友來接你出門，我就想跟你分享我的觀念了。我知道在你的同儕裡，「讓男朋友接接送送」可能代表了某些意義，例如他很重視我，他很愛我，我是一個被捧在手心的女孩……。如果這只是一時的耍酷，那無妨。你知道嗎？我不曾要求你爸爸接我、送我、陪我、幫我……當我可以自己做時，我不會去麻煩別人，即使我知道他愛我比天高比海深也一樣。

懷孕的女人，都需要去幫肚子裡的小寶寶做身體檢查。從我懷你到生下你，十個月的期間，我大約去看了二十次醫生吧，然而，沒有一次，不是我自己一個人去醫院的。可是，將來你一定會聽到這種聲音，不論是從身邊的人，還是報紙上明星的消息，「從頭到尾的產檢，我的先生一次也沒有缺席喔。」千萬不要羨慕，也千萬不要模仿，除非你真的需要人陪。

女人不是不可以撒嬌，但是你的撒嬌，必須是建立在不麻煩別人之上。例如你跟男友約在某個地點見面，照理說你們將各自從家裡出發，可是卻有女朋友會要求男友多花一趟路程來接自己。在我看來，這種女人，很難保持永遠的幸福的。因為，人的耐心是有限度的，今天他願意來接你，不代表他永遠願意，即使他今天是心甘情願的，也不代表他永遠會心甘情願。

沒有人，我認為，世界上，沒有一個人，是可以永遠心甘情願為別人服務的。除了父母對孩子。

你或許會看到，我的先生，你的爸爸，似乎就是這種人。他似乎對媽媽的耐心，好像永遠也用不完。但是你們可能忽略了一點，因為我從來不會隨意地使用他的耐心。

上個星期我倆不是去沙田逛街嗎？我們要回家時，你問了，要不要爸爸開車來接我們？其實單程不過二十分鐘，但是當你打電話回家時，我要你先問爸爸累不累？但是，累不累，不是我唯一要問的問題，我想問的是兩個連在一塊的問題：「爸爸累不累？」和「爸爸想不想來接我們？」

他可能不累，但是「不累」，不代表「他想」。結果這次，你可能也沒注意，他說要我們自己回去。我知道他永遠想來接我們，只是這天他才剛下飛機到家沒多久，他想休息。但是你知道有多少女人是不管男人也需要休息的嗎？ 當你還在我肚子裡的時候，我甚至沒開口一次，請他陪我去產檢。原因很簡單，那是一個不需要他幫忙、我也可以獨立完成的事。我如果硬是要拖著他去，請問意義在哪裡？我只是讓他在「可以休息的時候，沒辦法休息」而已。

當我生下了你，我和你都還在醫院時，很多太太是要求先生在醫院陪她過夜的。但是，我還記得，當一家人湧進醫院看我後，我堅持要爸爸跟大家一起回家去。我堅持不要爸爸陪我。生你和生弟弟時，都一樣。你爸爸就跟任何一個訪客一樣，探訪完後就回家睡覺了。因為我了解他：處女座個性，他不習慣、也不喜歡睡在醫院裡。既然我可以自己，我怎麼會要拖著他陪我呢？即使全世界都認為男人不留在醫院陪太太，就是不愛太太和孩子的表現，我也完全不在乎。因為他愛不愛我，我自己都不確定，還要用世俗的眼光來判定，那是我自己有問題。

而且我還知道，即使當時我要爸爸全程都陪著我們，住院三天，一步也不離開，他也會說好。可是啊，如果我真的因為他愛我，就將一切視為理所當然，你覺得，你現在眼中的好爸爸，還會存在嗎？

沒有人，是希望被人永遠依附的。找到永遠的幸福，不是一件容易的事。但很多時候，找是找到了，卻被自己的「不獨立人格」給毀了，這種事在我們身邊常常上演。

後記： 有一天，你也可能會懷孕。請別誤會，我沒說那些婦產科外頭的太太，只要有先生陪的，就是不獨立。事情的重點不在這些細節上，而在心態。就像我現在連下樓去7-11買麵包，如果爸爸說要陪我一起去，我都會喜孜孜地挽著他下樓，好像我們是熱戀中的情人準備要去約會似的。你可以因為這樣說我不獨立嗎？其中的差別在哪裡，其實我也沒想過。現在，就讓我用自己的邏輯告訴你一個結論，姑且聽之吧──第一，我沒有麻煩他。第二，他也得到幸福。第三，兩個互相體諒的人在一起，是一輩子都不會膩的。